第29章 第29章
封岳二人往金陵去已一月有余，一路累了便停，停了便歇，歇了又留，只不像两个急着赶路的人。拢共这样的路程，一月时间才叫二人总算到了金陵边界。
这日，他们从一处山埂上过来，眼瞧着天就要黑了。放眼望去，山埂这侧一眼看不到头的湖泊，哪里有什么寄宿的地方。又下了马，牵着走了约莫一刻钟的路程，才总算在这湖边上看到一户人家。封岳他们正准备去问问地界，就听见远远地湖上有人喊他们：“喂！你们往哪儿去啊。”封岳往那边看去，碧绿的湖水上一个渔夫站在小舟上，映着洒下来的夕阳，恍若不在人间。
二人等那渔夫靠了岸，才攀谈起来。渔夫道：“你们要到金陵城去？只怕还有几日功夫要走呢。我们这儿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，眼看着天就要黑了，你们还往哪儿去？”封岳问道：“叔叔，这里是哪儿？怎么就你一家住这儿？”渔夫道：“这里是七星湖，我们家包了放鱼的。再往前去就是南山岗了。你们两人路又不熟，今晚哪过得去。现在世道又乱，瞧你们穿的干干净净的，别叫人劫喽。我看你们就在我这儿住下，明儿再走也不迟的。”
封岳他们正为难，可那渔夫热络的很，硬拉着两人去了他们那茅草屋里。还没进门，就听渔夫嚷嚷道：“老婆子，有客人来了，快把早上的鱼烧了，再拿两壶酒出来。”这草屋子分作两间，听了这话，一个颇具年轻姿色的妇人从屋擦着手出来了，身后还一男一女两个娃娃。渔夫道：“这是我两个小娃儿，没怎么见过生人，连人也不会叫一声。”说着又指着那俩孩子生气道：“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两个。”那两个孩子见封岳也正看他们，拔腿儿就窜屋里去了。
几人在饭桌上坐下，又喝了酒，才打开了话口袋子。这家男的姓张，喝了酒冲的脸通红，满口的话拦都拦不住：“世道艰难啊，年年发大水，我们家又是靠水吃饭的。哪年不损失多少钱粮的。要是只教我们夫妻俩苦点也就算了，可怜了这两个娃儿，跟着我们一起受这份罪。人都说什么龙王管这天上下雨，我就不信了，叫我知道在哪，叫我不扒了他的皮才舒坦。”说着他夹起一块儿鱼肉，道：“这要是那什么龙王肉，看我不狠狠嘬上两口，叫他自己个儿舒坦了，全不管下面的是死是活。”封岳和彧沐听了这话，气也不敢出，只拿着筷子起坐不自在。那姓张的见他们拿着筷子也不吃，就道：“你们俩个怎么不动筷子？怎么？吃不惯我家的菜？难不成是和我们客气怎的？我也不会说什么客道的话，你们就怎么随意怎么来，这么拘着做什么？来，也夹两片鱼吃。”彧沐道：“我不敢。”渔夫道：“这有什么不敢的，又没什么刺。小兄弟，他不吃咱们吃，来。”说着就夹着一块儿到封岳碗里。封岳犹豫道：“我也不敢吃，怕老爷打我。”渔夫道：“你只管吃，我倒要看看谁敢打你。谁要是敢打你，你就来告诉你张叔，看我不揭了他的皮。”
封岳见他喝的兴起，说话已是咋咋咧咧，不敢和他争执，就岔开话问道：“张叔，我们来时见这里单你一家住这儿，要是想买个什么油盐禽肉的又要到哪去儿买得？”张叔道：“在往南山那边走上个半日就有一处早集了，我们家四口人花销不了什么，也用不着天天跑去，费不上什么事。”纵是他说的轻飘，封岳听了心里却生出几分心酸，又忍不住道：“这么大的湖场都是叔叔自家看着？旁的不说，也太辛苦了。”正巧那渔妇又取了两壶酒来，听了这话，又说道：“从前是有一户姓孙的和我们一起管的来着。”封岳问道：“怎么我们来时没见到？他们还在这儿不在？”张叔突然张口道：“死绝了。”
渔妇从一旁抽了个板凳坐下说道：“你们少听他胡说。那家人偷拿了我们一起养爬海（螃蟹）的钱，搬到金陵城里去了，现在影儿也找不到了。”封岳一听顿时气了：“还有这样没有良心的事？正好我们要到金陵去，张叔就和我们一起去找他们算账去。我就不信这青天白日的，也叫这样没有良心的人躲在一边快活不成？”张叔叹气道：“算了算了，已经好几年过去了，谁还知道他们家在哪儿。就是找到了又没有什么旁的凭证，哪里要的回来？从前我们也找过，白费了气力不说，反叫我们白搭了银子钱，现在还欠着外面二十多两呢，谁还折腾的起？”
封岳又问道：“那孙家总共拿了这里多少？张叔你们别急，等我回去替你们慢慢儿打听去。”渔妇道：“那年没怎么发大水，爬海养的又肥。略算算也能卖二百多两，除去他们那份，叫他们昧了的总不下百十两银子。”张叔笑着道：“你要是真能找到，我给你们立个长生牌位在这儿，就找不到也罢了，我也念着你们的好心了。”
封岳拉了拉彧沐的衣裳，道：“彧哥哥，你说怎样？”彧沐虽不爱理会这样的事，但这俩夫妇的心性却叫他喜欢，封岳又在一旁可劲儿的说这说那，彧沐他拿他没法，只得缓缓点了点头，又道：“只别耽搁了太多功夫，回去叫老爷生气。”封岳道：“这有什么，现在只我们两个，谁还管旁人哪根筋疼。”彧沐道：“好哇，你没了管教已是脱了缰了。等我回去就把这话原原本本告发了去，看你还能逍遥几日。”封岳知道他这说的是玩笑话，可恨自己又说不过他，索性坐一旁生了闷气。一旁的架子底下这时候钻出来一只花猫，封岳跑过去摸了两把，道：“叔叔，你们这儿也养了猫？”张叔道：“是啊，田上老鼠多，养只猫就好些了。”封岳摸着摸着，便想起自己的那两只，一到了晚上就在屋里横竖不得安静，这会儿见不着了又记挂起来。彧沐打趣道：“这孩子，见了猫就走不动道儿的。快撒手别吓着它。”屋里人喝了酒，皆笑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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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日，他们从一处山埂上过来，眼瞧着天就要黑了。放眼望去，山埂这侧一眼看不到头的湖泊，哪里有什么寄宿的地方。又下了马，牵着走了约莫一刻钟的路程，才总算在这湖边上看到一户人家。封岳他们正准备去问问地界，就听见远远地湖上有人喊他们：“喂！你们往哪儿去啊。”封岳往那边看去，碧绿的湖水上一个渔夫站在小舟上，映着洒下来的夕阳，恍若不在人间。
二人等那渔夫靠了岸，才攀谈起来。渔夫道：“你们要到金陵城去？只怕还有几日功夫要走呢。我们这儿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，眼看着天就要黑了，你们还往哪儿去？”封岳问道：“叔叔，这里是哪儿？怎么就你一家住这儿？”渔夫道：“这里是七星湖，我们家包了放鱼的。再往前去就是南山岗了。你们两人路又不熟，今晚哪过得去。现在世道又乱，瞧你们穿的干干净净的，别叫人劫喽。我看你们就在我这儿住下，明儿再走也不迟的。”
封岳他们正为难，可那渔夫热络的很，硬拉着两人去了他们那茅草屋里。还没进门，就听渔夫嚷嚷道：“老婆子，有客人来了，快把早上的鱼烧了，再拿两壶酒出来。”这草屋子分作两间，听了这话，一个颇具年轻姿色的妇人从屋擦着手出来了，身后还一男一女两个娃娃。渔夫道：“这是我两个小娃儿，没怎么见过生人，连人也不会叫一声。”说着又指着那俩孩子生气道：“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两个。”那两个孩子见封岳也正看他们，拔腿儿就窜屋里去了。
几人在饭桌上坐下，又喝了酒，才打开了话口袋子。这家男的姓张，喝了酒冲的脸通红，满口的话拦都拦不住：“世道艰难啊，年年发大水，我们家又是靠水吃饭的。哪年不损失多少钱粮的。要是只教我们夫妻俩苦点也就算了，可怜了这两个娃儿，跟着我们一起受这份罪。人都说什么龙王管这天上下雨，我就不信了，叫我知道在哪，叫我不扒了他的皮才舒坦。”说着他夹起一块儿鱼肉，道：“这要是那什么龙王肉，看我不狠狠嘬上两口，叫他自己个儿舒坦了，全不管下面的是死是活。”封岳和彧沐听了这话，气也不敢出，只拿着筷子起坐不自在。那姓张的见他们拿着筷子也不吃，就道：“你们俩个怎么不动筷子？怎么？吃不惯我家的菜？难不成是和我们客气怎的？我也不会说什么客道的话，你们就怎么随意怎么来，这么拘着做什么？来，也夹两片鱼吃。”彧沐道：“我不敢。”渔夫道：“这有什么不敢的，又没什么刺。小兄弟，他不吃咱们吃，来。”说着就夹着一块儿到封岳碗里。封岳犹豫道：“我也不敢吃，怕老爷打我。”渔夫道：“你只管吃，我倒要看看谁敢打你。谁要是敢打你，你就来告诉你张叔，看我不揭了他的皮。”
封岳见他喝的兴起，说话已是咋咋咧咧，不敢和他争执，就岔开话问道：“张叔，我们来时见这里单你一家住这儿，要是想买个什么油盐禽肉的又要到哪去儿买得？”张叔道：“在往南山那边走上个半日就有一处早集了，我们家四口人花销不了什么，也用不着天天跑去，费不上什么事。”纵是他说的轻飘，封岳听了心里却生出几分心酸，又忍不住道：“这么大的湖场都是叔叔自家看着？旁的不说，也太辛苦了。”正巧那渔妇又取了两壶酒来，听了这话，又说道：“从前是有一户姓孙的和我们一起管的来着。”封岳问道：“怎么我们来时没见到？他们还在这儿不在？”张叔突然张口道：“死绝了。”
渔妇从一旁抽了个板凳坐下说道：“你们少听他胡说。那家人偷拿了我们一起养爬海（螃蟹）的钱，搬到金陵城里去了，现在影儿也找不到了。”封岳一听顿时气了：“还有这样没有良心的事？正好我们要到金陵去，张叔就和我们一起去找他们算账去。我就不信这青天白日的，也叫这样没有良心的人躲在一边快活不成？”张叔叹气道：“算了算了，已经好几年过去了，谁还知道他们家在哪儿。就是找到了又没有什么旁的凭证，哪里要的回来？从前我们也找过，白费了气力不说，反叫我们白搭了银子钱，现在还欠着外面二十多两呢，谁还折腾的起？”
封岳又问道：“那孙家总共拿了这里多少？张叔你们别急，等我回去替你们慢慢儿打听去。”渔妇道：“那年没怎么发大水，爬海养的又肥。略算算也能卖二百多两，除去他们那份，叫他们昧了的总不下百十两银子。”张叔笑着道：“你要是真能找到，我给你们立个长生牌位在这儿，就找不到也罢了，我也念着你们的好心了。”
封岳拉了拉彧沐的衣裳，道：“彧哥哥，你说怎样？”彧沐虽不爱理会这样的事，但这俩夫妇的心性却叫他喜欢，封岳又在一旁可劲儿的说这说那，彧沐他拿他没法，只得缓缓点了点头，又道：“只别耽搁了太多功夫，回去叫老爷生气。”封岳道：“这有什么，现在只我们两个，谁还管旁人哪根筋疼。”彧沐道：“好哇，你没了管教已是脱了缰了。等我回去就把这话原原本本告发了去，看你还能逍遥几日。”封岳知道他这说的是玩笑话，可恨自己又说不过他，索性坐一旁生了闷气。一旁的架子底下这时候钻出来一只花猫，封岳跑过去摸了两把，道：“叔叔，你们这儿也养了猫？”张叔道：“是啊，田上老鼠多，养只猫就好些了。”封岳摸着摸着，便想起自己的那两只，一到了晚上就在屋里横竖不得安静，这会儿见不着了又记挂起来。彧沐打趣道：“这孩子，见了猫就走不动道儿的。快撒手别吓着它。”屋里人喝了酒，皆笑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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